为痖弦编《朱湘文选》作序

为痖弦编《朱湘文选》作序
分类:名人轶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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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湘:诗人的诗人 在我认识的过去的作家群中,有好几位知名的人士,此中最使我悲怀追悼,在我的记忆里徘徊不能离去的,是我的朋友朱湘。 我同朱湘交情最密切的时期在一九二七年秋冬之季,地点是美国威斯康星州的苹果里(Appleton),那时我们同在劳伦斯大学 Lawrence  College 读书。在此一年以前,我在北平清华园内开始认识朱湘,因为兴趣相同,大家对文学有嗜好,就结了忘年之交。我们虽然同在大学毕业班,他却比我长三岁(他读书的时间为家庭琐事、旧式婚姻所延误了),较我成熟老练,似已饱尝人世的味道;并且在文坛上小有名声,与徐志摩、闻一多在《北京晨报·诗镌》的一批人有往来,他的作品不时刊在文学杂志及文艺副刊上。我呢,虽然在初进清华时学习化学,但也曾在苦雨斋内访问过周作人,在《语丝》上发表过有关苏曼殊的文章;并且正读着一位年轻的讲师,朱自清所讲授“李白与杜甫”的功课。在这年,我从化学转到文学,二朱对我的启导与影响相当大。我现在还记得,最使我佩服的是同学朱湘曾出版一册他个人自写、自编、自印行,一手包办的文学刊物。可惜书名已忘了。他家境不好,但是为了文学,他不惜牺牲一切,花钱编印自己的诗文。可以预想到的,这是一桩赔钱的、劳而无功的尝试。他失败了,但并没有失望,也没有灰心。 一九二七年正是清华从留美预备学校发展为正式大学的过渡时期,但我们这班旧制毕业生仍有全体留美五年的机会。当时,指导我们去美国上学的老师,介绍我们进劳伦斯大学。这是我的想法:愿意早点在美国大学毕业,可有充分的时间读完研究院,得到学位。情形是这样,清华旧制毕业生,进美国一流大学,耶鲁与哈佛,只能插入二年级;一般好的州立大学,如密执安、伊利诺斯、威斯康星(芝加哥不是州立,但也如此),可以进三年级;但是较小的大学,如劳伦斯,会收我们为四年级生,进去后一年毕业。此后,如成绩良好,照样可以申请入耶鲁或哈佛的研究院,最快的可能三年内读完博士学位,还可以有一年时间去欧洲读书及旅行。清华指导老师也告诉我们,进“小大学”有它的好处,多有机会接触美国的同学与教授,体验一些美国的大学生活。 这样,我们三人,朱湘、我与郭伯愈(与朱湘一样,英年早逝),一同怀着新奇的探险的情绪,去到陌生的,除了洗衣铺以外没有一个中国人的苹果里,开始我们在美国大学的生活。郭伯愈住学校宿舍,朱湘同我租一间民房,在 509 N.Lawe St.(明年在我毕业五十周年的级会时,也许去那里旧地重游)。房东是个工人,屋舍简朴,却整齐清洁,我们的房间也宽大适用,光线充足。临窗有一长方的书桌,朱湘的椅子面对着窗,我的在左侧。只有一张大床,我们就同床而卧,是否异梦,就不得而知了。所能知道的,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好梦,要在文学方面作最大的努力与贡献。此时,我们有同样对文学的热忱,表现在我们购书的计划中。我们每天两餐,在一个希腊人开的小食铺,一杯咖啡和两枚 doughnut(油炸小甜饼)的早餐,有点肉类蔬菜的晚饭,二者共限定八毛钱。房租每星期五元,两人平分。在清华每月八十元生活费中(学费由清华直接交付),我们可以省出四十元来,买几册人人文库(Everyman’s Library)与现代文库(Modern Library)的西方 文学书籍。二者都是布面的,每册不到一元。手头充裕的话,我们把钱花在牛津大学出版的英国诗人丛书。其中最珍贵的一部,是价值五元用印度纸印,皮面装钉的《牛津大学英诗集》(《Ox-ford Book or English Verse》)。朱湘有时要寄钱回家,我买的书比他多一些。 朱湘与我所选的都是西洋文学与文字的功课,却不尽相同。我们同读一年级拉丁文,二年级法文(但不在一组,课本也不同)与英国浪漫诗人。此外,我读英国戏剧与德国古典文学(用德文教的),而朱湘选的是英国古代文学。我们大家忙,非但郭伯愈见不到,就是我与朱湘,在读书时也不大讲话,倒是吃饭及同去学校时可以随便聊天。日常读书以外,朱湘有时写诗,很用工夫,但不大多。他勤于家书,很惦念他的太太。他不大爱听教授的演讲,只孜孜地读他自己喜好的书。我们不上电影院,更没有其他娱乐,唯一的消遣,是英诗背诵的竞争。在这方面,我年轻,记忆力强,占了优势。我们两人都不运动;就是走路,也限于上学的一段路程。我们过的是专心苦读的生活,而其中自有乐趣融融——我知道,朱湘也有同样的感觉。我们两人平分的房间,变成我们唯一的读书与生活的安乐窝了。 一个学期很快的过去,假期中也没有它去;但是,在第二学期开始不久,却发生了一件大事,有一天我们从学校回来,一路上朱湘拖长着脸,阴沉沉。一语不发。我也不问。抵家后,他爆炸了:“我要退学!”在大吃一惊之下,我开始问他,他才告诉我那天在学校的经过。在法文班上,他们读 Daudet 的小说,其中有一段形容中国人象猴子一般;在这当儿,那些年轻的美国男女学生都哄堂大笑起来。朱湘不能忍受此侮辱,因为这不是他个人而是全体中国人的耻辱。忙着与别的学校通信接洽后,他决定立即离去苹果里进芝加哥大学,正好那里春季开始。我再三劝他,在劳伦斯再忍耐二个多月,就可毕业;相反的,去芝加哥从三年级重新读起,至少要有六个学季始能读完大学。至于我们二人私人的友谊,自不必说了。他固执不听。我眼看着朱湘离去住宅的一幕镜头:他手提着简单的两件行李——其中大部分是书——一辆黄色汽车就把他载走了。 一九二八年夏我卒业劳伦斯大学,绕道威斯康星大学所在地的麦迪逊 Madison 与范存忠(他当时在伊利诺斯大学,后来去哈佛得博士,曾在中央大学外文系为教授及主任多年)玩了一个星期,就去芝加哥找朱湘,同时也在大学内读暑期学校,修习“少年歌德”一课。朱湘仍在读英国文学,二人功课不同,不在一个地点,上课时看不到他。我不喜欢他住的地方,另与别的中国同学在学校附近租室同住,在一条灰色的、长得似乎无尽头的街道。那年夏天奇热,我又奇忙,因为我有一个著作的计划,边读边写一部少年歌德的书。这时候,我有些“歌德狂”了,正如在德国狂飙运动时那些青年人一样;也不免受着在出国前读过的郭沫若译的《少年维特之烦恼》的影响。因此,在这暑期中,我与朱湘同游玩的时间不多,限于周末在公园内划船,那是我们两人都喜欢的娱乐,可以在船上闲适的休息,随便谈天。为省钱,他在房内自己煮饭,我去吃过一次,他的技术并不高明。他偶尔去看电影,我没有奉陪。一个暑期很快的过去,“少年歌德”初槁完成(后来也出版了),我就离开芝加哥,与朱湘道别,到康涅狄格州的新港(纽黑文)New Haven 去上学。这是我们在美国最后一别。比后,象在下面要特别提到的,我们在国内只短短的见面一次,那是五年以后的事了。 在那鲁的三年中,我交了别的一些朋友,在文科方面的,有读意大利文的李唐晏,英国文学的孙大雨,西洋史的皮民举,与后来以作曲闻名的黄自,我与朱湘的通信,却愈来愈少,比较生疏起来,对于他在芝加哥的读书生活也不大知道。忽然,在一九二九年秋季或一九三○年初,我接到他自西岸发的一封信,说已读完功课,就要动身返国。对此,我有一个不同的看法。清华学生有留美五年的机会,他只利用了一半时期,是太可惜了。可是,他有闻一多的前例;同时确也思家情切,归心如箭,我当然无法劝阻。这时,他已找到事情,去原籍安徽服务,在安徽大学任教,好象后来有一个时期也当过英文系主任。从此,重洋阻隔,人事变迁,我仅从朋友处间接获得他的一些音讯。当时,我们已同途殊归:他以文人的姿态兼任大学教授,我则以西洋文学为专业,从而在文坛上作业余的活动。大概说来,他有创作的天才与热忱,我有从事学问的决心与耐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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